再怎么“斷舍離”，總有些老物件，是怎么也舍不得丟棄的。時光用感情層層包漿，賦予了它們物質(zhì)之外的價值，超越了物件本身。

    一箱子書信，是讀書前后同學(xué)所寄。不同顏色的信封，相同或不同的郵票上蓋著不同地方的郵戳，山南海北。雖然空間距離很遠，但讀信的時候感覺很奇妙，仿佛她或他就在我身邊。聊的話題可能是分享喜悅，或分擔(dān)憂愁，或天馬行空的胡侃。讀信的我或笑，或淚，或嘆。“此去經(jīng)年，應(yīng)是良辰好景虛設(shè)，便縱有千種風(fēng)情，更與何人說”？曾以為，人遠了，就散了，可是這些書信讓我明白，友情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、空間的阻隔而變淡。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，有時接到她或他的電話，依然熟稔，依然笑得沒心沒肺，肆無忌憚。有一種溫暖叫作“原來你們一直都在”。這些信件，記錄了我們從青春到成熟的樣子，是我的永久珍藏。

    戀愛時愛人送我的小卡片，都在書本里夾著。在隨花一起贈送的小卡片上，他并沒有寫什么海誓山盟，甜言蜜語，都只是日常的關(guān)心，寥寥數(shù)語，很平實，就像他的人一樣。他那樣的男子，除了談到釣魚會眉飛色舞外，其余都拙于辭令。對于送花這樣的舉動，他是打心眼里覺得別扭。別人的男朋友大大方方地送花，他呢，把花藏在夾克里，再偷偷地送到我手上，全程躲躲閃閃，唯恐被人發(fā)現(xiàn)。送花這么浪漫的事，硬是被他弄得像做賊，這也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了。別人談戀愛是花前月下的浪漫，是言情劇場情景再現(xiàn)；我們倆談戀愛是水邊岸上的曝曬，是釣魚頻道現(xiàn)場直播。碰上這么個不解風(fēng)情的鋼鐵直男，我對浪漫的期待降到了零。但他像《山楂樹之戀》里的老三一樣，記得給我的房間換一盞更好的燈；會在春天的時候帶我去江邊用海竿放風(fēng)箏，看風(fēng)箏越飛越高……婚后，鮮花變成了菜花，卡片再無蹤影。但他的愛藏在一粥一飯里，藏在日常的點點滴滴。我一嚷著胖了要減肥他就弄好吃的，導(dǎo)致我的體重始終降不到警戒線下；他把我從肩扛手提無壓力，變得動輒柔弱不能自理；他在每個窗臺種滿了花，我抬眼就能看見。看書時偶然翻到戀愛期間他寫的卡片，想起當(dāng)年別樣的浪漫，忍不住打趣他，他拍拍我的頭一言不發(fā)，就在那里笑。18年一路同行，雖然常常被他的直男脾氣氣得跳腳，但……還是非他不可。這樣也挺好。

    母親的舊箱子里，有幾件她舍不得扔的舊衣物。有當(dāng)年父親給她買的淺紫色對襟盤扣外套，非常漂亮。當(dāng)年，母親燙著卷發(fā)，穿著這件衣服，牽著弟弟，和姨媽在黃鶴樓下合影。背后是如織的游人，母親的端莊美麗從老照片里透出來，很是養(yǎng)眼。一條寬寬的羊毛圍巾，算得上是當(dāng)年的奢侈品了，那是父親在單位得的獎品。姐姐和我對這條嫩黃蔥綠的圍巾垂涎已久，軟磨硬泡，母親就是不松口，我們只能悻悻作罷。等到后來上了初中，母親想把圍巾給我們姐倆戴后，反倒是我們嫌棄這條圍巾樣子落伍不要了。后來才知道，母親是怕我們不愛惜弄壞了，故而舍不得。因為那是父親送給她的，有特別的意義。舊箱子里還有一件父親的舊的確良襯衣，據(jù)母親說是淺藍色，洗得發(fā)白，看不出本色。領(lǐng)子對折處已經(jīng)磨破，布料磨如蚊帳，經(jīng)緯線清晰可見。這幾件舊衣物里，藏著勤儉持家的家風(fēng)，父母不忘，我們傳承。還有我們姐弟仨的幾件舊衣服，其中有一件黃色燈芯絨的罩衣，前襟貼布繡著一只小鹿，樣子現(xiàn)在也不過時，顏色也鮮亮。這件罩衣是我們小時候難得的俏皮的衣服，我的女兒、侄女也穿過。跨越30多年，裝扮過兩代人，既是家風(fēng)的傳承，也藏著母親對我們深厚的愛。

    世事變遷，有什么能亙古不變？那些老舊的物件，我們細心地保管它、呵護它，只為了——一腔深情。

（梅曉艷）